渡生(中下)
白轩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的。
网络的速度传播的太快,他很快就沦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。走在路上他甚至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有人指着他议论纷纷。
他如同行尸走肉般,直到某一次突然清醒过来,发现自己正拿着刀对着楚尧,而楚尧一脸平静的看着他。
“你不要杀我。”楚尧说。
他以为楚尧怕死,但楚尧只是一步步后退,到了阳台边,夏日的风微微拂过楚尧的衣衫,他眼神里充满了白轩看不懂的东西。
“如果你真的讨厌我,你不要手上沾着血。”
楚尧做出想要跳下去的动作,却被一双手狠狠的拉住,白轩一把抱住楚尧,不断颤抖,他滚烫的眼泪不断流入楚尧的衣领,像是岩浆一样。
……………
过去那些惨痛的回忆如同洪水涌入,白轩都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的,他的记忆自动屏蔽了护士的眼神和话语,模模糊糊只记得自己一把甩开了楚尧的手,几乎是夺门而出,等到冷静下来之后,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。
他刚到病房打开门就看见楚尧对着垃圾桶干呕,大约是身体太过虚弱,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力气,整个人快要从床上摔下来。
他这一天都没吃什么,唯一一点热汤面还呕了出来。
楚尧疼的感觉脑袋里面有一根筋脉连着胃部,不断突突的狂跳,他心跳如同鼓鸣,双耳不断听到轰鸣声,失去力气的那一刹那,本来以为自己会倒在地上,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了回来。
"......你这个样子,还能给楚萧移植骨髓吗?"
白轩的声音传来,楚尧疼的有些思考不过来,过了很久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。
"能得,我只是胃难受,骨髓没有出问题。"
白轩皱了皱眉,他想说自己并不是担心骨髓移植成功与否的结果,而是楚尧的身体,但这样的话说出口,又反而显得他好像多关心楚尧似的。
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厌恶自己,白轩抽回手,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讲话。
楚尧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了白轩,他的大脑迟钝又机械的运转半天,最终只得出一个自己似乎不该活着的结论。
踌躇半天,楚尧犹豫开口:"其实换骨髓好像很痛。"
白轩愣了一下。
"我应该特别特别疼,一点也不好过。"
"你什么意思?"白轩从来没听过楚尧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难受,他的性格总是忍耐一切,即使疼的晕厥过去,他也不肯说自己疼。
他这样直白的话反而让白轩有些触动。
那么疼...是会让楚尧求饶的疼。
"我的意思是...我应该很不好过,这样的话,你会开心一点吗?"
........
楚尧彻底得罪了白轩
他一句话让去而复返的白轩气的直瞪眼。
"你以为,我是为了让你不好过,才和你签了那个破协议?!"
白轩怒吼出声,音量由于愤怒而不受控制,楚尧本就有些心悸,这般大声更是让他的耳膜都有些发疼。
"你...别太大声..."楚尧刚说出口,就又忍不住干呕,手指攥紧被单,用力到有些发白,白轩被吓了一跳,他想上前扶,但又有些气,就抱臂冷哼了一下,没说话。
他当时刚回国,就得知楚萧白血病,说不清什么原因,他很想见楚尧一面,虽然这么多年过去,他还是很恨楚尧的做法,即使这些年他的心里在不断的给楚尧找借口,或许他只是不小心录了下来,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拿错了u盘...
但伤害确实存在,而那个时候楚尧承认的十分利落,无论白轩怎么逼问,他都是道歉,不说出原因。
"没有原因..对不起。"
楚尧当时明明满眼都是泪光,却没有松口说一句话。
于是白轩抱着对楚尧的恨出国留学。
他在出国第一个月就尝试自己打工赚钱不再依赖楚家,他着急与过去划清界线,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。
英国的薪水不低,但花费也很高,白轩经常忙于辗转学习与工作,经常累的倒头就睡。
某年冬天白轩裹着厚厚的围巾,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,他似心有所感,抬头望去,一片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。
他的心里那块触不可及的伤口突然开始流血,就像他刻意遗忘的人还是在这一刻难以释怀。
他恨他,也想他。
但他从来没有想让楚尧真的去死。
……………
楚尧上手术台那天,楚妈妈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儿子,她煲了点鸡汤带了过来,拉过楚尧的手,一改以往冷漠忽略的脸,关切极了。
楚尧却受宠若惊的小口小口喝着鸡汤,这几天病痛折磨着他瘦了不少,他的嘴唇终日苍白,热呼呼的汤水顺着咽喉流入胃里,全身都暖和起来。楚妈妈看着楚尧喝的十分香甜的模样,想要说些什么,又咽了下去。
“很好喝。”楚尧突然这么说,他用勺子在保温桶里细细舀着,手腕就像一杆竹子一般。楚妈妈突然有些后悔,她应该多舀些肉,楚尧太瘦了。
“谢谢妈妈。”
楚尧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笑容,眼前的少年憔悴的样子和幼年时期在病床上哭唧唧的模样重叠,楚妈妈突然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什么感觉,她有一种预感,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,可是楚萧的移植有着落了,楚尧也最终同意了,她实在是不懂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。
但只有楚尧他心里清楚,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叫妈妈了。
从一年以前,他就总觉得自己的胃十分鼓涨,动不动就疼的他直冒冷汗,他一开始并不当回事,直到几个月前,他因为疼的难以入睡,终于来医院做了一次胃镜。
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愣神了很久。
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胃癌,还被自己硬生生拖成了晚期。
得知自己是胃癌等时候他心里并没有多恐慌,相反,他觉得某一块莫名其妙背负着的包袱突然就不见了。
他终于要死了。
只是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楚妈妈。
………………
大约在楚尧十三岁的时候,他得知了一个秘密。
夏季的炎热光线照的他眼前发黑,他手上那张白纸比铅球还重,几个黑体字就像丑陋的苍蝇一样趴在纸上,判读着他的命运。
他与楚妈妈没有血缘关系。
那一刻,以往的细节就像疾驰而过的风一样穿过。
他想起来自己的长相总被人议论不像父母,想起来楚妈妈在他大病之后站在病房外突然对着医生发脾气大哭。
想起楚萧总是笑着对他说:“为什么你长得不像妈妈,反而我长得越来越像?”
命运荒唐可笑,他的眼泪想要滚落下来,却被他永指尖轻轻带去。
他的脖颈被太阳照出一片红,像谁打翻了颜料一样。
………………
楚尧同意移植骨髓,只有一个要求。
他看着楚妈妈恳求的眼神,一字一句地说:“你把白轩喊回来,如果手术移植成功,我会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。”
“你就跟他说,是我威胁你,要他和我在一起。”
楚妈妈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
白轩心里惴惴不安,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,他在手术室外不断走着,来回踱步。
楚尧在进手术室的时候突然拉住他的手,小声点说了句再见。
那个再见实在是不太吉利,白轩想骂人。
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,急匆匆点医生便给他推了进去。
手术中点灯亮的实在是有些诡异的长了。
白轩心想,等楚尧出来,他要骂他,再见这个词,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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